顧蠻生人生有兩大偶像。他八歲的時候就能將毛語錄倒背如流,拿彈弓把鄰居小孩打得頭破血流,還美其名曰「槍|杆子裡面出政權」,誰見了這樣的孩子都頭疼。
顧蠻生同樣欣賞胡雪岩。胡雪岩有句名言,「八個罈子七個蓋,蓋來蓋去不穿幫,這就是做生意。」罈子是實業,蓋子是資金。東挪西借倒是可行,富家子曲頌寧也能湊一點,但王傳富開口就要二十萬,他實在差得太遠,很難不穿幫。
從深圳回來後一連兩個星期,顧蠻生都在為二十萬貨款的事情發愁。杯水難解車薪,他沒精神去天橋底下當他的「倒爺」,而是躺在床上看天花板,悶悶不樂。
「勸你有錢的時候省著點花。」陳一鳴優哉游哉地聽著自己的隨身聽,數落顧蠻生道,「你小子掙錢沒數,花錢沒譜,現在後悔了吧。」
「王八蛋才後悔。」顧蠻生確實不悔,抄起一隻枕頭砸向陳一鳴,「我愛怎麼花怎麼花,高興。」
一低頭,瞅見朱亮躲在角落裡,邊看一封信邊抹眼淚,忙問陳一鳴:「他怎麼了?」
「好像是家裡來了封信,」陳一鳴滿腦子男盜女娼的□□思想,拍了拍朱亮的肩膀,「是不是你老家的青梅竹馬跟別人跑啦。」
朱亮老實巴交地搖搖頭,又抹一把兔子似的紅眼睛:「我弟的信,家裡人都聽說了『招生並軌』的消息。」
原來不久前國家教委下發了一份文件,37所試點大學將實行所謂的「招生並軌」,即高考的錄取分數和收費標準實行統一標準,畢業後國家也不再分配工作。瀚大名列37所試點大學之一。原本不但學費全免,每個月還有三十塊錢的飯票補貼,如今一下子每年要多收一千元的學費,對一些貧困生來說,影響不可謂不大。
一旦不能分配工作,「讀書無用論」便又在農村抬頭了,朱亮家人就受了這種觀點的洗腦,讓朱亮十六歲的弟弟朱暘寫了封信,說家裡培養出一個大學生也就夠了,打算讓他高中畢業就出去打工。朱暘成績很好,然而37所名牌大學都要收費,他又不願退而求其它暫時不收費的普通高校,所以也跟著沒文化的父母一起賭氣。朱亮這會兒捧著家信唉聲嘆氣。他很自責,說他讀書全靠死記硬背,他弟其實比他聰明,偏偏生不逢時,沒有趕上好光景。
「我弟馬上就高考了,現在突然決定要出去打工——」朱亮話還沒完,就被陳一鳴使了一個眼色,寢室一剎靜了靜。
這時貝時遠從寢室外走了進來。自打群架事件之後,大伙兒沒少腹誹貝時遠不夠義氣,出賣兄弟是男人間最不恥的行為,不幫忙打架也就算了,怎麼還跟校領導把實情都說了。
貝時遠沒把兄弟們的不快當回事兒,以熱報冷,仍是一臉關切地溫聲問:「朱亮家裡怎麼了?」
大伙兒打定了主意要孤立貝時遠,朱亮垂頭不語,陳一鳴仰著脖子往天花板,裝沒聽見。顧蠻生從床上翻身下來,橫了拉扯自己的陳一鳴一眼,主動搭上貝時遠的腔:「還不是招生並軌的事兒。」
貝時遠以為朱亮是擔心自己畢業以後的出路問題,便安慰他道:「別想那麼多了,老生老辦法。我們都在末班車上,畢業以後國家不會不管的。」
「我倒巴不得國家不管。大學生包分配的出路基本是政府部門、國企或者事業單位。人這一輩子就好像被圈定了,哪一個地方都沒意思。」顧蠻生又看朱亮,問他,「你弟打算去哪兒打工?」
朱亮答:「深圳。同村有個打小玩到大的朋友就在深圳打工,每年能往家裡寄不少錢,也好有個照應。」
顧蠻生剛從深圳回來,對這城市的好感又添一層:「深圳好啊,中國南海邊的一個圈,春雷滾滾,金山座座。別喪著臉了,那城市野蠻著呢,你弟以後沒準比咱們都有出息。」
「可他成績很好,是能考清北的。」聽了這話,朱亮也沒寬慰多少,一張本就比同齡人老相的面孔更擰得皺皺巴巴。他是家裡老大,擔著照顧六個弟妹的重大責任,自己沾了政策的光,便格外愧見弟弟妹妹,表示就是賣腎都不能讓弟妹輟學。
顧蠻生想了想道:「成績這麼好,輟學確實可惜了。要不這樣,你弟第一學期的學費,我們幾個湊一湊,不夠,就把班上男生都叫來。」他還穿開襠褲的時候就是孩子王,說話一直很有一種演講似的感召力,往往他交待什麼,別人就跟著幹什麼,一個個都雞啄米似地點頭。
陳一鳴掏了掏口袋,只摸出二十塊,他對顧蠻生苦著臉道:「我真沒錢了,我的錢上回不都被你搜颳走了。」
顧蠻生睨他一眼,一把將陳一鳴的隨身聽奪過來,說,沒錢還聽什麼walkman,這一百八算你的。
顧蠻生拿出了五張百元大鈔,又來到貝時遠面前。貝時遠頗大方,一出手也是五百。這就把第一學期的學費湊齊了。
「不過授人以魚到底不如授人以漁,」貝時望著顧蠻生,溫聲道,「我給你提個醒,很快瀚大就會出台獎貸學金與校內勤工助學政策,你可以試著幫朱亮爭取一下。」
這話一下子點醒了顧蠻生。早在招生並軌的文件見諸新聞前,貝時遠就聽聞一些消息了。生來站得高的人,自然比別人望得遠,這人說話自帶一點官腔,聲音又低沉柔軟,很是動聽。他眼睛發亮,不顧陳一鳴又在一旁擠眉弄眼,忙問貝時遠:「你說什麼校內勤工儉學政策?」
「招生並軌改革在即,目前高校學費還無統一標準,學費標準實行屬地化管理,漢海作為沿海開放城市,收費標準明顯高於內陸地區,但優秀生源卻來自五湖四海。招生並軌一來,學校聲譽與生源都可能受到影響,所以你等著看,瀚大一定會出台一些政策,用來幫扶貧困學生。」
顧蠻生徹底大悟,扭頭對朱亮道:「你弟不還有一個月高考么?你現在就給他寫一封信,讓他別輟學,讓他報考瀚大。」他激動地在虛空中揮了揮拳頭,也不知砸的是什麼,「我能讓他自己把學費掙出來。」
朱亮不明就裡,木愣愣地回一句:「可他想考清華……」
榆木腦袋不開竅,顧蠻生抬手就兜了朱亮一腦勺,下令道:「就讓他報瀚大。」
貝時遠見顧蠻生說著就往外走,似乎一刻也在寢室里待不住,問他:「你上哪兒?」
顧蠻生回頭笑笑:「找我的蓋子去。」
正為二十萬的貨款發愁,忽然之間,得來全不費工夫。顧蠻生知道自己是沾了政策的光,高校收費之後,為了確保貧困學生不會輟學,政|府要求試點高校儘快落實特困生的資助政策。所謂火借風勢,風助火威,1994年的中國處處在改革,上頭有文件,下頭就好辦,顧蠻生很快打起了學校大禮堂的主意。他計劃以朱暘的名義承包下來開辦學生電影院。
一部二手的放映機、一台二手的音響、一匹白色幕布,設備簡陋點也沒關係,關鍵是他弄得到好片源。那個賣盜版錄像帶的小廣東跟他關係好,片子直接租他的就行,還能天天都不帶重樣的。學校附近唯一的電影院在工人文化宮內,一場電影五塊錢,進口片還很少。顧蠻生打算每晚兩場電影三塊錢,去掉租金與人力成本,大禮堂六百個座位,就按八成上座率來算,一晚上也能凈賺上千把塊。
瀚大也是全國名列前茅的高校,朱暘聽哥哥說不用輟學,也就把考清華的念頭收了起來,高高興興準備填報新的志願。
一切計劃妥帖,顧蠻生是個耐不住性子的行動派,還沒等朱暘的錄取通知書寄來,直接找上了學校後勤部門。然而每每話還沒說完,就被對方以一句「學生就該好好讀書」攆出去。接連碰了幾鼻子灰,朱亮與陳一鳴開始打退堂鼓了,也認為幾個學生還想承包學校電影院,簡直異想天開。顧蠻生卻與他們想法不同,都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,後勤部門那些嘍啰兵對招生並軌的事情不上心,但作為招生並軌改革試點的重點院校,學校內外,社會上下,多少雙眼睛眈眈逐逐,領導們不可能不在意。
打定主意繼而改變策略,顧蠻生從貝時遠那裡了解到,學校主管後勤工作的副校長姓高,為人還算謙和,責任心強,在保衛部與學生工作部都有工作經歷,期間事必躬親,也沒少搞些形式主義的花架子,頗有幾分好大喜功之嫌。
於是他一連幾天悄悄尾隨其後,將高副校長的生活習慣摸得透熟,終於瞅準時機,在廁所門口堵住了對方。顧蠻生使了一個眼色,陳一鳴居左,朱亮居右,兩個人一左一右將高副校長本架在中間,不由分說就往廁所里拖。
高副校長動彈不得,體內一股惡氣亂躥,低吼道:「幹什麼?」
「這不馬上『招生並軌』了么,我想就學校的貧困生問題跟您好好聊聊。」顧蠻生倚仗身高優勢,微微彎腰,抬手就將高副校長箍在了牆上——兩個尿池之間。
當著學生的面,高副校長不好意思直接說自己尿急,只能推說有急事。但三兩句話根本打發不了眼前這個男生,他擺足架勢要纏打到底。勸不聽呵不住,掙不脫動不了,高副校長被一泡尿憋得臉色由白轉紅,由紅轉青,最後不得不撂下一句話,行行行,你明天這個時候到我辦公室來。
獲准去了領導辦公室,顧蠻生胸有成竹多了。校長辦公室里,他把貝時遠的那番關於學校聲譽與生源的話照搬過來,一股腦扔給了高副校長。他說希望學校為貧困學生提供校內勞動崗位,讓學生利用業餘時間取得合法勞動報酬。
高副校長還為昨天廁所門口被堵的事情生氣,虎著臉看了眼前這個學生一眼,問他:「你手裡拿的什麼?」
顧蠻生把一份《新華日報》放在了高副校長面前,明晃晃的新聞標題映入眼帘——《不讓一個大學生因貧困而輟學》。
高副校長邊拿起報紙閱讀,邊綳著臉道:「學校已經有了獎貸學金政策,且對於一些特殊家庭條件的學生會適當減免他們的學雜費,總之不會讓貧困生上不起學的,你就別瞎操心了。」
「這怎麼能叫瞎操心呢?」顧蠻生早把報上那段新聞背熟了,頭頭是道,「國家教委剛剛發文,要求高校進一步做好勤工助學工作,我也是先天下之憂而憂么。」
「難道同意讓你們這些學生去瞎折騰就是做好了勤工助學工作?勤工助學沒你想的那麼容易。」
顧蠻生點頭:「就您說的這個問題,我認為困難主要在四點。」
高副校長沒想到這小子還有備而來:「哪四點?」
顧蠻生侃侃而談:「第一,學校缺乏工作崗位。一個蘿蔔一個坑,現有的坑都被蘿蔔佔了,貧困生無處安排;第二,社會上許多崗位需要白天工作,與學生課程有所衝突,魚與熊掌難以兼得。第三,學校本身偏重獎貸學金,但『擇優而獎』能解決的貧困生問題畢竟有限,學校對勤工助學活動重視不夠,給予的場地或者政策支持也不夠。第四,學校應該廣開渠道,一方面加強與社會組織聯繫,提供更多適合學生的助學崗位,另一方面積極鼓勵學生自己發現機會,創造崗位。」
顧蠻生見校長作沉吟狀,推波助瀾道:「國教委讓完善『獎貸助補』政策,但瀚大明顯在『助』上還有所欠缺。前兩天我在路上遇見漢科的人,他說他們學校專門給予場地扶植學生們的勤工助學活動,還當面詆毀我們瀚大與瀚大學子,說什麼反正你們學校辦學經費不緊張,遇上困難向國家伸手要撥款就行。您聽聽這叫什麼話?所以我想到由學生承包校禮堂辦電影院這個法子之後,迫不及待就來找您了。我在這兒向您表個態,萬事開頭難,我願意事先士卒拋磚引玉,為瀚大的發展壯大盡微薄之力。」
文件里的這些條條框框,校黨政領導早都滾瓜爛熟了,高副校長擱下手中報紙,抬臉看著顧蠻生,也辨不出他這面上表情是支持還是反對:「怎麼,你還覺得自己挺勞苦功高?」
顧蠻生盡揀好聽的說,微笑道:「那肯定比不了您。以前只聽人說我們的高校長為人隨和,德業並重,全心全意為學生奉獻,我還將信將疑,心說這世上能有這麼好的校領導嗎?今天看您對我這麼客氣耐心,我心悅誠服。」
「別給我戴高帽子。」高副校長差點笑出來,但還得保持校領導的威儀,又把臉板了回去,「你說你來承包電影院?你打算怎麼做?」
顧蠻生就說,這個由貧困生集體承包的電影院出發點就是拓寬勤工助學的渠道,啟發別的學生以勞養學,自力更生。基地,賣票的、檢票的、宣傳的、打掃衛生的、放映的、賣零食的,再加上這些工作還得輪換,一口氣就給學校解決了十來個勤工助學的崗位,按小時計薪,就晚上工作兩三個小時也不會影響學生白天的課程,同時他還願意交出盈利的兩成作建立學校勤工助學基金。句句在情在理,高副校長不由大吃一驚,一個尚未涉足社會的大學生居然這麼有生意頭腦,他再次細細辨認眼前這張年輕英俊的男性面孔,這小子眯著眼睛微笑,神情像只狡黠慵懶又篤定的狐狸。高副校長想起保衛處的陶剛曾跟自己提過的一個名字,終於反應過來,「你剛剛說你叫顧蠻生?我可聽說,你在我們學校很有名氣,上房揭瓦的事情全是你乾的?」
「不至於,我就是一普通學生,天底下找不到第二個像我這麼老實的人。」
高副校長忍笑道:「你說你這麼干是為了幫扶學弟,可你說的那個學弟還沒考進瀚大呢。你自己又夠不上特困生的標準,我為什麼要答應你呢?」
「供人以魚,只解一餐;授人以漁,終身受用。『獎、貸、補』說到底只是『只解一餐』,我想瀚大之所以是名列全國高校之前茅,正是因為瀚大從來不拘一格,永遠鼓舞瀚大學子開拓思維與視野,身體力行地教導我們擔負起肩頭責任,」顧蠻生終於斂起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,抬起頭,將目光落定在牆上由國家領導人題寫的校訓上,一字一頓認真道,「博學創新,興業安邦。」
一直到這場談話結束,高副校長仍未對學生承包電影院一事明確表態,言下之意還得再跟討論研究。
這點小事高副校長一個人就能拍板了,顧蠻生吃不准他的意思,思來想去覺得還得再激他一把。他請人脈廣闊的貝時遠介紹一位記者,貝時遠欣然答允,第二天,《新民晚報》的記者就帶著攝像師,長槍短炮全副武裝地來了。
記者當著高副校長的面,誇他扶貧助學工作搞得好,鼓勵貧困生承包學校電影院的做法更是別出機杼,走在了所有試點高校的最前沿。高副校長被唬了一大跳,只能強帶笑臉地帶著記者參觀將用於承辦電影院的大禮堂,事情到了這一步,就算騎虎難下了。
記者走後,高副校長特意派人叫來了正在操場打籃球的顧蠻生,對他說,我不是受了你的激,也不是喜歡聽你拍這些馬屁,你說的那麼多里,確實有一句話打動了我,授人以魚,終身受用。他向顧蠻生強調道,學校批准了他承包電影院,但前提是絕對不能違反學校現有的學校規章制度。
高副校長總算點了頭,朱暘也不負眾望拿到了瀚大的錄取通知書。顧蠻生吩咐陳一鳴印刷了一些學校電影院的宣傳單,在學校里派發,又做了幾個展架,就放在每天人流量最大的學校食堂前面。
高副校長起初對他們不太放心,生怕他們為了盈利,放些不雅的影片,所以常常派陶剛去大禮堂檢查。陳一鳴一見陶剛出現,便大喊一聲「鬼子來了」,朱暘立馬聞風而動。待陶剛走進大禮堂,白幕上投放的鬼片已經變成了《焦裕祿》。陶剛哪有這等心眼,回回撲空,訕訕而去。
理工科大學狼多肉少,單身的男學生來看電影的不多,加上電影院剛剛開幕,上座率離預想中的還差一些。雖然沒虧錢,但照這個盈利速度,猴年馬月才能湊齊二十萬。顧蠻生又心生一念,立即吩咐朱亮與陳一鳴把學校的各項規章制度翻看一遍,確認裡頭沒說校園不能對外開放。然後,大家一致得出一個結論,可以讓學校附近小區的居民也來看電影。
於是除了宣傳單頁,他還精心設計了一款獎券,跟刮彩票一個形式,中獎的人能兌換一卷軟糖或者一支牙膏,當然前提是他們得來買票看電影。一切準備就緒之後,顧蠻生特意在后座加了一個軟乎的粉色坐墊,每天騎著他的二八大杠,帶著曲夏晚一起去瀚大附近的其它大學、商業街與居民區轉悠。他車把上掛著漿糊桶,逢人就發傳單,見公交車站就貼小廣告。曲夏晚是一幕風景,也是一塊活的廣告牌,尤其對瀚大附近其它大學裡的男生來說。
九月十月秋老虎,顧蠻生背烤火辣驕陽,汗滴車輪下的柏油路,二八大杠幾乎行遍瀚大方圓五公里內的每一寸地方。但他樂在其中。宣傳著他的電影院,捎帶著還把戀愛一起談了,非但不辛苦,簡直逍遙得很。
校園電影院經營得如火如荼,顧蠻生便有了底氣開口問人借錢,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同寢室的貝時遠。陳一鳴對此有點微詞,上回與漢科學生打群架,全寢室就貝時遠一個人沒參與,說明此人只能同富貴,不能共患難。
但顧蠻生認為此言差矣。貝時遠母親這邊從政,父親那頭經商,家庭背景既紅又專,本來就犯不上跟他們混一起瞎折騰,他倒覺得這人眼界資源都非一般人可比,倘若不成摯友,也不能成了死敵。
電影院的事情貝時遠當然也沒參與,但他知道顧蠻生志不僅僅在此,背後必然還有更大的動作。所以當顧蠻生來問他借錢時,他二話不說就給了他好幾萬塊錢。
「你這爽快的,我都不敢要這錢了。」錢是用牛皮信封包好的,厚厚一捆,顧蠻生掂著信封問他,「你就不怕我最後還不上?」
貝時遠反問他:「你先回答我,為什麼不承包食堂?」
「一來食堂回本太慢,學生的食品衛生是個大問題,各項行政管理文件審批時間太長,二來,」顧蠻生笑笑,「二來么,君子遠庖廚。」
貝時遠也笑:「你是君子?」
「我是小人。」顧蠻生想了想,大方問道,「倘使我一開始就問你借錢,你借不借?」
「不借。」貝時遠答得乾脆,盯著顧蠻生看一晌,忽然沒來由地輕輕嘆氣,「實話說,以前我挺瞧不上你們的。」
「正常。」顧蠻生不以為忤,還點頭道,「我要有你這眼界與能力,我也誰都瞧不上。」
「可我沒想到你真能把一件大事給做成了,」貝時遠瞧不上陳一鳴他們是真的,但他認定顧蠻生這塊別人眼中粗糲不堪的石頭是璞玉,總有一天會煥發出令所有人失色的光彩,「顧蠻生,十年八年之後,不管你在幹什麼或想幹什麼,只要你來找我,我都願意做你的合伙人。」
朱暘負責放映影片,朱亮負責影片結束後打掃禮堂衛生,陳一鳴負責望風,還有部分趕上招生並軌第一年的貧困大一學生,每個人各司其職,電影院每晚兩場電影,幾乎場場爆滿。其實用顧蠻生自己的話說,學校里文娛活動也實在太少,他本來還想再開個校園卡拉OK,但那點意思剛露頭,就被高副校長以「大逆不道」四字厲聲駁回了。
校園電影院熱火朝天地開了四個月,在1995年的元旦到來之前,顧蠻生就湊齊了二十萬。